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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章 我为王

    “阿仁。”

    “阿仁.”

    低沉的声音从漆黑之中传来。

    布满血丝的双眼忽从黑暗之中出现。

    “啊!”

    娄睿大叫着坐起来。

    屋内一片漆黑,娄睿只能听到自己重重的喘息声,浑身都被汗水所湿透。

    他压着头,看向了周围,黑暗之中,再也没有传出呼唤,又或者出现什么眼睛。

    娄睿爬起身来,悉悉索索的披上了衣裳。

    他猛地推开了门。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些小雪,用力的拍打在他的身上。

    外头仍然是深夜,星光在半空之中闪烁,今晚的天色格外的漆黑,黑的发亮,像是被泼了墨。

    狂风呼啸而过,府内一片寂静,左右也看不到什么人。

    娄睿在门口站立了许久,凝望着远处。

    寒风依旧,天色一点点的泛白,不知过了多久,那如墨般的黑开始淡化,一点点的褪色。

    娄子彦推开了内院的大门,领着几个人,快步朝着内屋走去。

    刚刚走过了长廊,一抬头,竟看到了大门敞开的内屋。

    娄子彦大惊,赶忙加快了速度,快步冲到了门口,刚将身体探进去,就看到坐在了案前的娄睿。

    娄睿将案摆到了距离门不远的地方,上头还放着一壶酒。

    娄睿裹着很厚的衣裳,脸色通红,眼眶浮肿,精神萎靡。

    娄子彦急忙令人点蜡,关门。

    “阿爷,外头这般寒冷,怎么将门开着?”

    娄睿瞥向了他,又看向了门外。

    “闷得很,吹吹风。”

    “怎么来的这么早?”

    “阿爷,今日不是要去刺史官署拜见大将军吗?”

    “是您说让我早些来的啊.”

    娄子彦更加的困惑,阿爷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娄睿这才想起了这件事,他沉默了会,忽问道:“大司马那边呢?可有什么消息?”

    娄子彦一脸茫然的摇着头,“就大将军上次告知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了.”

    娄睿这才挣扎着起了身。

    娄子彦上前扶起他,娄睿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嘴里嘀咕了几句,而后开始更衣洗漱,也没有吃什么,就带着儿子出了门。

    城外很是热闹,不怎么受到这寒风的限制。

    有许多明显是操着南国口音的人,在卖冬衣等御寒物资。

    娄睿和娄子彦坐在车内,看着比过去沉默许多的父亲,娄子彦忍不住问道:“阿爷,是不是有什么不利的消息?”

    “莫非大将军容不下我们?”

    娄睿摇摇头。

    “再过些时日,就是姑母的忌日了。”

    “我最近常常梦见她。”

    “似是在责怪,怪我没能守住基业。”

    娄子彦脸色大变,他急忙咳嗽了起来,想要压过娄睿的声音。

    娄睿幽幽的看向他,娄子彦压低了声音,“阿爷可勿要这么说啊,我们如今可在大将军的麾下,这样的话容易引起忌惮。”

    “这基业,早就守不住了,大司马带着军队去了河洛又能如何?”

    “就是让他占了河南地又能如何?”

    “我常常听闻大司马的勇武,可大将军的勇武是我真正见过的。”

    “况且天下精锐皆在河北,河北是何等模样,河南又是何等光景?”

    “大将军不只是能打,麾下更是人才济济,文治武功,同样出色,麾下十刺史,治理地方,贤名都传到了河水以南。”

    “我听到各地有童谣:一贤王,三治臣,五虎将,十良牧,九州天下。”

    “这一个贤王是指大将军,三治臣是指祖珽,高浟,崔季舒,五猛将是高长恭,斛律光,暴显,王琳,姚雄再加上那十个刺史,就能取得天下了”

    娄睿忽开口问道:“别的我都能理解,但姚雄是怎么配进五虎的?”

    娄子彦不知道阿爷这话题为何跳动的如此之快,但是只要他不说什么先祖基业之类的话,他都是愿意跟对方继续说的,先将话题撇开再说!

    他急忙回答道:“姚雄这人,阿爷或许看不上,但是他.挺走运的,这些年立了许多功劳,当初杨忠领着众人来打北地,是他砍了敌将的头颅,后来跟高长恭去打突厥人,又是他砍了一位东部可汗,而后去讨伐周人,他又砍了几个周将”

    娄睿这才想起来,这厮好像还真的偷过不少头颅。

    娄子彦尽量将话题转到了别处,娄睿也就没有再提起基业的事情。

    娄子彦是真的害怕,他就不相信段韶能重立基业,也不觉得这大齐还有什么生还的希望,独孤永业那个人,本性不佳,他们自己不打起来就不错了,还想守基业?

    他们来到了官署门口,此处早聚集了不少人。

    娄子彦跟在父亲身后,一路走进了里院。

    刘桃子坐在上位,许多将领和官员们都坐在他的左右。

    娄睿与众人相见之后,坐在了靠近刘桃子的位置上。

    刘桃子此刻正在宣读对这次出征的诸将士们的封赏。

    此战的首功,是被赐给了王琳。

    这让王将军多有些羞愧,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算不上什么首功,督军的娄睿,破敌最多的史万岁,都比他有资格。

    但是刘桃子却认为,此番战事,许多部署都来自于王琳,王琳凭借着对当地和敌人的熟悉,一次次为刘桃子提供精准的情报以及适合的战略,方才做到了这么多的事情,便是吴明彻那件事,也是王琳来负责的,故而王琳当首功。

    史万岁等人对此当然没有任何意见,要是没有王琳,他们连水攻都搞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王琳被封为光州开府大将军,也就是光州大将军。

    跟朔州将军姚雄,灵州将军高长恭等人比起来,他多了个‘大’字,这其实就是表彰他的资历,在刘桃子麾下,很多老将也都带了个大字。

    总领光州军事。

    另赐仪同三司等权。

    其余众人,也都各有封赏。

    祖珽坐在一旁,抚摸着下巴,神色复杂,却没有打断刘桃子。

    在进行赏赐之后,当然又是进行责罚。

    此番在南国的许多败将,也都被处以不同的惩罚,尉破胡跪在大堂之中,当听到自己因战败之罪被贬为白身的时候,他终是松了一口气,再也没有顾虑了。

    他再三拜谢刘桃子,站在了门口之外的位置,准备结束后就动身离开。

    而刘桃子并没有讲明对娄睿的封赏或者责罚,娄睿平静的坐在一旁,等到刘桃子公布诸事后,带着自家孩子匆匆离去,也没有询问。

    众人各自离开都有要事要做。

    祖珽此刻却贴在刘桃子的身边,忧心忡忡。

    “大将军,我所说的事情,不能再迟疑了。”

    “段韶在南边自立,已经造成了一些影响,他那边可是已经宣布我们不再是齐臣,是叛贼了。”

    “这官爵怎么办呢?”

    “故齐国的爵位和官职,是不是要保留?王公可是有骠骑大将军的官职的,这怎么办?”

    “还有娄公这样的,这又怎么办?”

    “国内那些宗室呢?”

    祖珽赶忙说道:“主公,您要尽快下令啊,我们该驳斥段韶,指责伪帝,再立新君,否则,这些问题就会一一冒出来,自乱阵脚!”

    “若是您就这么脱离齐国,那我们就不再是正统了,高浟高长恭这样的齐国宗室,他们会怎么想?”

    在此时的人眼里,禅让其实还是正统的行为,毕竟是效仿古代的贤王,而禅让不会废掉上个朝代的法统,会延续下来,以大将军的为人,上个朝代的宗室们也不会遭受到什么不公的待遇,祖庙足以保存,他们也能继续为新王效力。

    可要是直接脱离,以叛军的身份来行事。

    那上一个朝的爵位名号则都不能要,一切从新,新政权不再是接替传承上一个,是灭亡了上一个,这会引发很大的麻烦。

    况且,自家主公的官职是孝昭皇帝给的,若是他的儿子再进行禅让,那是再合适不过。

    刘桃子看了眼祖珽,“你且在此处等我片刻。”

    祖珽无奈,站在了原地。

    刘桃子快步走了出去。

    尉破胡笑呵呵的站在门口,尉破胡的父亲乃是长乐王尉景的族弟,他看起来一脸的老相,实际上并不大,他自幼就不太喜欢读书,平生最喜欢马,当初在自家府中,就收集了很多不同的战马,只是后来继承了父亲的官爵,年少时就被塞到了军中,一步步得到提拔做到了如今的位置上。

    也不能说他完全不知兵,毕竟也打过仗,但是说他打的多好,那就只是中等水准了,平时作为守将操练兵马还可以,可要叫出去跟黄法氍,吴明彻这样顶尖的大将对打,那就没什么胜算,打一次输一次。

    这次战败后,他一直都很担心,怕因为战败之罪被直接处置。

    如今只是罢免自己为白身,尉破胡还是挺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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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早就厌烦了战事,往后能回家去放牧,养养马那也不错啊。

    他独自走出了府邸,正要去骑上自己的骏马,有一只手忽抓住了他的肩膀,那股巨力直接将他拉扯到了一旁,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尉破胡抬起头来,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刘桃子。

    “大大将军。”

    “这是准备往哪里去?”

    “回大将军,准备返回朔州,右玉老家,牧马放羊。”

    “嗯,先前我得到朔州的时候,你族中人领兵反抗,已经伏诛了。”

    “大将军,我知道这件事.”

    刘桃子看向了远处的甲士,索要了笔和纸,当着尉破胡的面书写了起来,写了些东西,而后递给了尉破胡。

    尉破胡有些惊愕的拿起了手里的文书。

    “凭此文书,可以从朔州官署换一匹种马,六只羊,算是我借给你的,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吧,若有小人找你,意图挑拨,勿要轻信。”

    尉破胡小心翼翼的将书信收了起来,朝着刘桃子慎重的长拜。

    “多谢大将军。”

    刘桃子转身离开,尉破胡低着头,目送着大将军回了官署,他这才跳上了自己的骏马。

    “驾!!!”

    祖珽此刻却在屋内来回踱步。

    距离大将军返回光州已经有段时日了,而祖珽对大将军立新君的信心也是越来越低。

    段韶自立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光州,可大将军没有任何的下文。

    他既没有写文书来训斥段韶的背叛,也没有控诉新君的不合法。

    就像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祖珽急的团团转。

    按理来说,大将军也不是个迂腐的君子啊,什么水淹,杀人,那是手到擒来,怎么到了如今,却开始迟疑了呢?

    就在祖珽想着要如何说服大将军的时候,刘桃子终于回到了屋内。

    他示意祖珽跟上自己,一前一后的坐了下来。

    “主公,立新君的事情,不能再迟疑了。”

    “就算您不急着立新君,也该去谴责段韶的,我这里写好了文书,列举了段韶的十大恶行,皆是不赦之罪,还有新君,他根本就没有资格登基,太后还在我们这里,我们可以用太后的名义.”

    “十恶不赦?”

    “段韶犯了什么罪啊?”

    “主公,别的不说,光是弑君之罪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了!”

    “他弑君啊!”

    刘桃子的脸上没有半点的动容,“不曾闻弑君,只闻诛一独夫。”

    “高纬这样的畜生,若不是顾忌晋阳兵多,想等他们粮草耗尽后再攻打我早就杀到晋阳,亲手将他拆了。”

    祖珽一愣苦笑着说道:“我知道主公想杀高纬,高纬也确实该死,但这只是个借口”

    刘桃子看向了祖珽,再次问道:“不立新君,危害很大吗?”

    “大。”

    “国内的宗室,故将都会受到影响.”

    “可我不在乎他们。”

    刘桃子很是平静,“我向来就不在意这些宗室,故将。”

    “我并非是什么君子,你说立新君,我沉思了许久。”

    “立一个小皇帝,而后以他的名义来讨伐敌人,安抚其余的人,正统,合法.”

    “好处确实不少。”

    “但是代价呢?”

    祖珽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宗室里确实有不少能人,可畜生也不少,这些也要养着?保留其爵位?”

    “故将和老臣,那些爵位有多少是他们配得上的?”

    “我的行台,我的官署,上下一心,我知道台内有派系之分,成安派,定州派,边塞的,邺城的,先来的,后到的。”

    “可至少,虽彼此有争,却还能一同合作,确定决策之后没有分歧,即便不认可也能一同做事。”

    “就像祖公,你传播童谣,却将最厌恶的崔季舒列进来,是因为他名声很大,能起到不错的效果吧。”

    “可若是有个小皇帝,无论我们愿不愿意,国内都会出现两个截然不同的派系,总会有人想围在小皇帝的身边,将小皇帝当作是自己的机会,从古至今,哪怕是再小的皇帝,再无能的皇帝,身边都不缺少这样的人,自古以来,拥立皇帝的人,无论权力有多大,无论才能有多突出,从不能摆脱无休止的庙堂争锋,叛乱。”

    “我失去了很多人,付出许多心血,杀死了那些蛀虫,将北方打扫的干干净净”

    “祖公,我不是什么君子,我十岁的时候,就敢跟我父亲动手,十五岁的时候,我就敢揍他的脸,二十岁的时候,我就敢割据边塞,无视皇帝的诏令。”

    “我是个逆子,我是个反贼,我不在乎什么正统,更不在乎什么名义。”

    “我只要保持当下的干净,上下一心,让全天下都变得如北方那样。”

    “我麾下是有不少的宗室,不少的故臣,但是如果他们要阻拦我要做的大事,我也不会留着他们,我会动手杀人,无论是高长恭,还是高浟,又是娄睿,斛律光,甚至是刘桃枝.”

    “我只要一群能怀有平定天下志向的人,跟着我来修补好这个天下,若是舍不得自己的爵位,舍不得富贵,舍不得自己的故国,可以跟着故国被埋在地下,我可以送他们上路。”

    祖珽瞪圆了双眼,嘴唇都在抖。

    他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这却不是很容易。

    刘桃子直勾勾的看着他,“我是靠着胯下的马,手里的刀,身边的众人来走到当下的,我不需要用一个用完就杀的小皇帝来证明自己的大业合法。”

    “合不合法,不是他们说了算。”

    “您觉得呢?”

    祖珽呆滞的连连点头。

    “对。”

    “不过,当下北方没有皇帝,需要有人统帅.”

    “我自己来。”

    “去修改你的檄文吧。”

    “勿要去指责段韶弑君了。”

    “去批判高洋的残暴。”

    “去训斥高湛的荒唐。”

    “去揭露高纬的暴行。”

    “去宣告天下,残暴不仁的齐国已经灭亡了,逃出去的只是些贼心不死,谋取富贵的野心勃勃之辈。”

    “我为王。”

    “天下仁人志士,士农工商,百官诸将,追随于我,结束战乱,开创治世。”

    “顺大事者兴,逆者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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